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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不向北》—第四章暗堡(三)
作者:伍岳风 时间:2007-12-24 字体:[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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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让这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有着良好职业素养的营销经理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呢?
原来一个月前,就在周宏伟准备大展鸿图之际,一个令他至今一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毛骨悚然的恶梦上演了……
“万和美丽家园”一系列以“幸福”为主题的推广活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中侨新城”的销售立刻就像被冻结了一样——一连几天,销售报表上都显示着一个个大大的“鸭蛋”。 “万和”的这次出击分明就是一套组合拳,让“中侨”还没来得及招架,就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周宏伟就像从温暖如春的五星级总统套房猛然跌入了一间阴冷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一样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周宏伟的办公室就设在“中侨新城”售楼处的最里面,别看这一举措看似平常,可它就像“前线指挥部”一样,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之所以这样做,好处不外乎有两个:一是可以近距离地接触销售最前沿,直接而有效地把握顾客需求,对一些诸如产品、价格、促销等战略战术的设计进行有效的检验;譬如,他可以在售楼处很方便地接触到前来购房的顾客,这样,他就可以很好地掌握第一手的顾客反馈,从而在第一时间检验并调整既定的战略战术。
第二个好处是,可以更好地管理销售团队,更直接地倾听来自销售一线员工的声音。
拥有丰富房地产销售经验的周宏伟清醒地认识到:无论多么训练有素无坚不摧的销售队伍,也无法长时间地去忍受这没有顾客上门的寂寞。销售人员只有在不断的接受挑战与销售实战中才会保持旺盛持久的生命力和战斗力。
“中侨”现在所亟需解决的有两大问题:一是如何迅速提升项目知名度?二是怎样引导顾客亲身来到售楼处?也只有前面这两个问题解决了,那么随之而来的,让顾客达成购买意向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他坚信自己一手带大的销售团队——只要有顾客到售楼处来,那就绝不会放跑一个,总之,这些准客户迟早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现在最让他犯愁的却是:任自己的销售队伍战斗力如何高强,也无法解决第一和第二个问题。换句话说,没有顾客来的话,售楼代表将无法发挥出自己销售方面的专长,总不能让他们满大街的去“拉客”吧?
究竟通过什么手段才能解决前两个层面的问题呢?
周宏伟曾专门就此事向公司的领导、集团的领导进行过汇报。大家对他的汇报都非常重视,并一致通过了他的提议:通过大量的广告来打造“中侨新城”的知名度,一定要在声势上超过它的竞争对手——“万和美丽家园”。从而让更多的顾客知道“中侨”,了解“中侨”,最终购买“中侨”的物业。为此,集团给中侨房地产公司拨款两千万,专门用于市场推广。
集团领导的这种态度,更是让周宏伟压力倍至、如坐针毡。他谙晓成功广告所创造的一个个品牌神话;也深知失败广告所带来的灭项之灾。广告,既能让企业上天堂,也能让企业下地狱。是广告,不知成就了多少名噪一时,震惊天下的“标王神话”,还是广告,不知让多少曾经如雷贯耳的“传奇名牌”灰飞烟灭,荡然无存。透过这些现象,我们会看到,不知多少广告公司、策划公司,广告人,策划人,或是直接、或是间接,或是成功,或是失败地帮助那些企业导演了一幕幕令人惊心动魄气势恢宏的“品牌战争”。
周宏伟寄希望于能找到一家,在营销策略上足以支撑自己的广告策划公司。只有找到一间这样的公司,才能够帮助“中侨”解决目前所遇到的那两个问题,并缓解“万和”带来的竞争压力。这样,既是对公司的推广资金负责,更是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负责。两千万的宣传费用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放在卓越公司的手里支配,可以带来几倍甚至十几倍的效益,而要是让一个平庸的公司来运用的话,就极有可能打水漂。
所以,广告运动无论对什么样的企业都一定要慎之又慎。现代商业竞争中,并不是谁的广告费充足谁就占有绝对的优势。商战同兵战一样,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也比比皆是。
周宏伟深谙这些道理,为了这件事,他专程拜访过若干家本地的广告、策划公司,可实际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京城虽大,可在短期内要找到一家合适的公司却是难上加难。不是四处扎钱的骗子,就是徒有其表的假把式,再不就是那些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伪专家”、“伪学者”,提出的那些所谓的解决方案更是五花八门,让人贻笑大方。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都是一些让他这种商场老将“闭着眼睛都能烂熟于心的套路。”可套路永远都只能是套路,套路惟一吸引人就是“看着漂亮”,就像中国武术一样。可“练家子”都知道,在技击中最实用的是“散打”,而不是那些看着漂亮的花拳绣腿。
经过一圈考察之后,本地的广告公司让周宏伟失望透顶,而外地的广告公司又远水难解近渴,就算解得了近渴也难免会有“水土不服”之嫌,究竟应该怎么办呢?留给他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周宏伟走进办公室,秘书把当天新来的报纸交给他。他心不在焉地胡乱翻看着报纸,可脑子里却想着:“集团总部划过来的那两千万,正舒舒服服地趴在帐面上睡大觉,自己又不能不负责任的把它花出去,怎么办呢……”想到这,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
翻着翻着,忽然之间,一篇“万和美丽家园”的广告又闯入了他的视线。他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地叹道:“‘万和’呀……‘万和’……看来你真是想把我逼疯了呀……”
“对了……”周宏伟突然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篇广告最下面的一行小字,一边看,一边喃喃地说道,“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釜底抽薪了……”
周宏伟皱着眉头放下报纸,心中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比较头疼的事。
他定了定神,若有所思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赵岩啊,我是周宏伟……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须臾,赵岩拿着一个笔记本,步履匆匆地赶到了周宏伟的办公室。
“周总,我也正想找您呢……”赵岩面带微笑地说。
从赵岩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周宏伟那一脸愁容就早已烟消云散,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小赵啊!随便坐……”
赵岩在周宏伟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把笔记本摊开,垫在大腿上,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周宏伟沉吟了一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小赵啊!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企划部本来人手就不足,淑鸿又去休假了,可真够你一个人忙的了。”
“您这是哪的话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赵岩憨态可掬地笑了笑。
“对了,淑鸿前一段时间的工作表现怎么样?”周宏伟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赵岩把身体向前倾了倾,小心翼翼地回答:“淑鸿虽然年轻,而且来公司的时间也不长,可工作上那股子刻苦和认真劲是一般的男孩子也比不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周宏伟听赵岩如此夸奖淑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
周宏伟笑过之后,继续问赵岩:“你刚才说要找我?”
“是的周总,我想向您汇报一下竞争对手这一期间的媒介和推广策略。”赵岩换了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
周宏伟摆了摆手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动作,‘万和’的营销副总李国明我接触过,没什么真本事,前期那一系列推广策略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手中,在他们背后,肯定有高手在帮他们操盘。”
周宏伟稍稍停顿了一下,把刚才那张报纸递给赵岩:“直到今天,这个幕后人物终于浮出水面了。这是‘万和’今天刊出的广告,你看广告下面那行小字——‘整合推广:精艺广告’,肯定是这个‘精艺广告’一直在帮助他们出谋划策。”
赵岩接过报纸,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篇广告,过了半晌,抬起头来:“是啊,果然是‘精艺广告’,可原来‘万和’的广告上面从来没出现过‘精艺广告’的字样啊!”
“广告公司也需要宣传和推介自己,而通过客户的广告来为自己做嫁衣当然是再巧妙不过的办法了!”周宏伟满怀自信地说,“‘万和’前几期的广告我也一直在看,‘精艺’的确没有在上面出现过,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暂且不去理会,可就从今天这个现象来分析,‘精艺’的胃口应该很大,仅仅‘万和’一个客户还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所以,他们需要通过‘万和’这个案例来现身说法,从而吸引更多地产商的关注。”
“您分析得非常有道理。”赵岩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小赵啊!你马上想办法找到这个‘精艺广告’跟他先初步接触一下……”周宏伟和颜悦色地说。
赵岩望着周宏伟,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周总,您的意思莫非是……”
周宏伟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光看着赵岩,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赵岩面无表情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他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淑鸿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周宏伟为什么会对一个看起来如此弱不经风的女孩子这么关照呢?为什么有时周宏伟一提起她的时候总是暗藏着一丝丝的紧张呢?这一系列的问题任他挖空心思却仍然不得其解。
淑鸿上班的第一天,是周宏伟亲自带着来企划部报到的。事后,周宏伟还单独交待赵岩,要给予淑鸿一些日常关照。赵岩刚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他猜想淑鸿肯定和周宏伟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甚至是那种暧昧关系。可时间一长,他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通过在工作中的接触,他了解到,淑鸿这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女孩儿,竟然在很多方面都不一般。首先,她有着极高的教育背景,在加拿大留学四年,拿下了管理学和文学的两个硕士学位;其次,淑鸿身上似乎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合力,员工们没有觉得她拥有很高的学历而难以接触,相反却和她相处得非常和谐融洽;第三,她工作起来有一种锲而不舍,顽强果敢的拼命三郞精神,而这一点和她那文文静静弱不禁风的外表极不相称。
赵岩清楚地记得:那是淑鸿第一次独立完成一个企划案,为了不影响整体工作进度,并使这个企划案尽善尽美,淑鸿和自己竟然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来修改和完善这个案子,虽然中间淑鸿曾打过为时不短的神秘电话来询问一些专业和行业内的问题,但做出来的企划案还是可以当之无愧地打出9.8以上的高分。在这期间,还有一个令赵岩深感奇怪的就是:不知基于什么原因,淑鸿对自己的家世始终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虽然,淑鸿的来历以及她和周宏伟的关系让赵岩百思不解,可通过今天这件事,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自己非常清楚周宏伟要同“精艺广告”合作的意向,他当然更清楚自己的铁哥们儿王天成就混在一家叫做精艺的广告公司。虽然此“精艺”是否为彼“精艺”还不得而之,可他一定要先确认一下。
赵岩在第一时间拨通了王天成的手机,可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木讷的人工录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又给徐向东和张建军分别打了一通电话来探听王天成的消息,均被对方告之:此人下落不明,建议向公安部门报案。
“这小子到底死哪去了……”想到这,赵岩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便站起身,拿起外衣匆匆向门外走去。
(四)
王天成正懒洋洋地坐在一架宽大的“波音767”客机内。
失业后的他并没有着急去找工作,也没有去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喝大酒,而是独自一人去旅行社报名组了一个去陕西和山西的旅游团。一来排遣一下郁郁寡欢的心情,二来就像小学课文里写得那样“抒发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
旅行团抵达的第一站是西安。
到达西安市区的时候已是临近傍晚时分,导游带着他们匆匆忙忙地参观了大雁塔、高家大院,还有两个让王天成费尽心思也没能记住名字的地方,一行人就在宾馆被安顿下来。
等吃过晚饭,已是月上梢头,华灯熠熠。导游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要赶到华阴县去游览五岳中的“西岳华山”。
和他同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政府公务员,两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没话找话地闲聊着。由于话不投机,这让王天成更是倍感索然无味。他低头看了看表,一看时间还早,便拿起外套起身走出房门。
时已入夜,西安的街道灯火通明。漫步在宽敞比直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王天成不知不觉地又走回了下午曾经去过的那条熙熙攘攘,人流攒动的“回民街”。
街路两旁的一些店铺有的早已关了门,有的还在灯光通明地继续营业。
一家挂着“正宗羊内泡馍”店幌的小饭馆更是生意兴隆、人满为患。王天成在一个角落里找了个两人的空位坐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来西安,曾听人说没吃过“羊内泡馍”就不算真正地去过西安。所以,他想品尝一下这道陕西的名小吃。
通过和小店员的攀谈之后,王天成才知道:“羊内泡馍”里的“馍”你得先自己用手掰完,然后才能去“泡”。于是,他先要了两个馍。
等他洗手回来的工夫,服务员已经端上了两张“半发面饼”,每个大约二两。王天成这才知道,原来这两张饼就是所谓的馍。
店员告诉他,先把馍分成几块,再慢慢掐成小指甲盖大小的碎块。掰好之后用手在里面抓揉几下,让附着在碎块之上的粉末散落下来,这样煮出的馍才会汁浓味厚。王天成满怀欣喜,言听计从地按着他的说法一一完成,服务员便把他掰完的馍端进了后厨。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一大碗做好的“羊肉泡馍”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碗泡馍看不到热气,可碗却摸着烫手。王天成仔细端详着碗里的景象:色泽饱满的汤汁内,几条看似筋道无比的粉丝,还有几大片粉厚的卤羊肉和着自己刚刚掰完的馍正充满诱惑地静静躺在那里。
王天成用筷子在上面的一角拨开,一股热浪携着一股鲜香之气,蓦然间浓香四溢扑面而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地反应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正待举起筷子享用这碗绝顶美食之时,忽然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先生,请问这个座位有人吗?”
王天成抬起头,只见一个皮肤白晳,带着眼镜的女孩儿,正微笑着大大方方地指着她对面的位子,用一种异常友善的眼神望着他。
眼前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很平常,五官中的任何一个部位如果单独拿出来,都没有什么可让人称道的地方,可一旦将他们巧妙地组合起来,一股柔和清纯的气息竟扑面而来,令人感到阵阵窒息。气质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看似有形又似无形,它竟把面前这个女孩子装点得如此魅力袭人。
王天成仔细地打量着对方,而那个女孩儿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刹那间,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种惊讶里透着惊喜的表情,然后互相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怎么是你?!”
王天成急忙笑着起身道:“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眼熟,仔细一看,原来咱们真是一个团来西安的。”
“是啊!我也觉着挺巧的……”那个女孩儿也微笑着拍手说。
王天成从组团出发的那一刻起就注意到了这个外表文静、清新脱俗的女孩儿。因为她和他一样,是只身一人、孑然一身地游览了今天的几个景点。王天成当时还很纳闷:这个女孩儿是怎么了,居然一个人大老远的跑出来玩儿?在“大雁塔”的时候他还几次都与她擦肩而过,由于互不熟悉也仅是点头示意,更何况,此时的王天成也毫无泡妞的心情,更是懒得去主动搭讪,但直觉告诉他:那个女孩儿的身上似乎有着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而今天,在这个时间,在这间小饭馆,这两个来自同一个地方的陌生人竟然能再次意外地不期而遇,冥冥之中,这是否在喻示着什么呢?
“自己一个人?”双方坐毕后,王天成首先试探着问。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女孩儿扶了扶自己那个小巧精致的铂金镜框,笑着反问道。
“是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不知为什么,经过这短短几句话的交谈,王天成竟然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你不也没睡吗?”女孩继续饶有兴致地反问他。
王天成哭丧着脸,故意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指了指面前的那碗“羊肉泡馍”说:“没办法,我都躺下了,可硬是让它的美味给勾引过来了。”
“那看来你是意志薄弱者。”
“没错,所有的糖衣炮弹都把我视为攻击对象。”
“呵呵……听你说话特别像我一个朋友。”
“我也有这种感觉。”
女孩儿大方地伸出手,热情地说:“那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宫淑鸿,很高兴认识你……”
王天成听到“淑鸿”这个名字之后,身体不由蓦然一震,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眼前这个女孩儿,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错发的短信而和自己神交已久的那个淑鸿吗?难怪自己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女孩儿见王天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失魂落魄样子,不由得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王天成猛然回过神来,嗫嚅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没听清楚,你说你叫什么?”
女孩儿嫣然一笑,一字一顿地说:“宫——淑——鸿!宫殿的宫,贤淑的淑,鸿鹄的鸿。”
“幸会,幸会!”王天成也伸出了手,双方友好地握了一下。他强忍着内心的悸动,心想:“必须想办法再确认一下,眼前这个淑鸿和自己那个淑鸿是不是同一个人。万一要是重名的话,自己若冒然相认让人贻笑大方到不要紧,可万一要是吓着人家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那碗美味诱人的“羊肉泡馍”也顾不上吃了,他起身谎称去洗手间,慌慌张张地走了一半,便迫不急待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淑鸿的手机号码……
那边的电话刚一通,王天成便带着颤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喂,是淑鸿吗?我是王天成……你在哪……什么……在西安……我没什么事,再见!”
王天成放下电话,一溜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看见淑鸿正拿着手机摆弄着,见他回来便笑着说:“就是我刚才跟你说得那个朋友,话刚说了一半就撂了,真是莫名其妙。”
王天成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讳莫如深地压低了声音说:“你说的那个朋友我也认识。”
淑鸿睁大了眼睛,像突然发现了一头《迪伽奥特曼》里的怪兽一样看着他。
王天成也盯着淑鸿,表情严肃,一字一顿地说:“他叫王——天——成!”
淑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惊讶地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天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下。这时,淑鸿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淑鸿看着屏幕上显示着“王天成”的字样,正待她要去接电话的时候,王天成已经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她面前,淑鸿清楚地看到屏上显示着“正在拨叫——淑鸿……”
淑鸿抬起头,嘴里就像塞了个鸡蛋一样张得大大的,然后用手指着王天成,恍然大悟地叫道:“原来你就是……”
西岳华山以险著称,山路曲折蜿蜒连绵不绝,悬崖绝壁皆陡峭如刀令人望而生畏。
登山之前,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导游告诉大家有三点注意须谨记:第一,登山之前,要买一条红色布带系在身上,具说有避邪之作用;第二,登山之时,不要乱讲话,这个地方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三,如果你发现同行的人乱讲话,则一定要及时给予制止。游客听完之后,纷纷在山下的小贩手中购买了红布带或系在腰间,或缠在头顶,并在导游的带领下坐上了直通北峰的缆车。
华山五峰中的北峰又名“云台峰”,是登临其它四峰的要冲,高虽不及其它几峰,但山势险峻,且三面具为绝壁,只有一条山岭通向南方,形势十分险要,绝对是兵家谓之的“易守难攻之地”。云台峰顶却平坦如云中之台,诸多登峰至此的游人或是稍作小憩,或是拿出相机拍照留念。
王天成和淑鸿也早已登上了云台峰顶,他们刚刚在一块雕有“华山论剑”的石碑前合了影,此时,正并肩站在峰缘极目远眺。
有风。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衫。虽然有些急劲,可吹在身上并没有寒冷的感觉。
有雾。飘浮在他们的周围,却没有阻碍他俩的视线。奇峰耸立、刺入云中,层峦叠嶂、崖陡壁峭,无限风光尽在“奇、险”二字之中。而这“奇、险”又与一种华山与生俱来的独特秀美交相辉映,愈发地显得壮丽高远。
王天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刹那间,他似乎荡尽了心中的尘杂琐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自古以来,无论是谁想站在群山的最高处,就得先学会怎样忍受寂寞。
“我们去西峰啊?登北峰没什么意思,有点儿太容易了。”站在一旁的淑鸿轻轻拍了他一下。
西峰是华山最为秀丽险峻的山峰。峰顶翠云宫前有巨石状如莲花,故又名“莲花峰”。
华山西峰就是传说中沉香“劈山救母”的地方。西峰的西北坡,直立如刀削,空绝万丈,人称“舍身崖”。
王天成睁开眼睛,惊讶地望着淑鸿。心想: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小丫头,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胆识。
“到底去不去呀?”淑鸿小心冀冀地征询着他的意见。
王天成没有回答,复又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华山的“奇”激发了他的好奇心;而“险”又让他的征服欲蠢蠢欲动,他的力量和勇气似乎就在一刹那彻底地觉醒了,蓦然之间,遍布了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你要是实在不想去,那咱们就不去了。”淑鸿看着他,略带遗憾地小声说。
“去,怎么不去呢?”王天成慷慨激昂地纵声长笑。
他的笑声引来了四周游客若干道目光的关注,淑鸿轻轻拽了他一下:“笑得可真够夸张的。快走吧!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一小孩子似的。”
王天成看了一眼众游人,嘟囔了一句:“登自己的山,让别人去看吧!”
淑鸿眨了眨眼睛,抿嘴笑道:“还是登别人的山,让别人无山可登吧!”
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奇妙,两个来自同一地方的孤男寡女,通过在异地他乡的偶然结识,然后又一起并肩结伴而行,畅然而游。那么,在他们共同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这一周左右的时间,兵马俑、华清池、北岳恒山的悬空寺、五台山的显通寺、五爷庙、菩萨顶、还有云冈石窟……都留下了王天成和淑鸿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身影,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直线上升。再加上两人神交已久,自然都不免暗生情愫,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心理上的“化学反应”似乎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一段时间,赵岩、徐向东还有张建军的电话就像潮水一样——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又像京剧里的生旦净末丑——你方唱罢我登场。总之,就是一个宗旨:你到底人间蒸发到哪去了?再不出现,我们哥儿几个就该报案报案,该登寻人启示登寻人启示了。
徐向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侃着他的创意:“实在不行,我就在CCTV《新闻联播》后和《焦点访谈》前的绝对黄金时段发一寻人启示:王天成,男,三十岁,未婚,患有严重的精神失常,日前于家中走失,有知下落者请拨电话:110、119必有重谢!怎么样?这招绝吧!哥们儿发动全国人民找你,非让你小子陷入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我看你到底能蹦跶到哪去?”
张建军也饶有兴致地起哄:“要不,把这寻人启示在《人民日报》国际版上发一整版,这样,好发动全世界人民逮你。”
还是赵岩的办法特朴实:“做个一万米长的广告牌子,然后扣在长城上,上面就写九个字‘王天成,赶紧滚回地球’!这样,你就是躲到月球上,我们也能让外星人看见,从而最终将你擒获。”
王天成笑骂道:“这哪是寻人启示啊,分明就是银河系的头号通辑令。去你们的吧,哥们儿在火星!”
“赶紧滚回地球吧,火星很危险嘀!”死党们死皮赖脸地把胡说进行到底……
说了半天就赵岩还有点正事,那就是关于“精艺广告”与“万和地产”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王天成在电话里告诉赵岩:“你说的那个‘精艺’的确是我过去的东家,可我现在早已是待业青年之身,详细情况回去面谈。”
当这三个狐朋狗友对王天成的辞职倍感惊讶无比,均欲纷纷探听下文之时,王天成却果断地挂了电话。
这段时间叶小晶给他发过几个短信,都是问他的现状如何?王天成没有回信,只是用力地按着删除键,那样子就像不只要删除手机里的短信,还要删除他自己的记忆。
(五)
赵岩和王天成约好在自己的办公室见面。二人嘻皮笑脸地开了一阵玩笑之后,便马上进入了正题。
赵岩先是把周宏伟要跟“精艺”合作的目的简单跟他说了一下,然后就把这一段时间搜集整理好的“万和美丽家园”的报纸广告递给王天成,自己则静静地坐在一旁吸烟。
少顷,王天成抬起头面露惊讶地注视着赵岩。赵岩被王天成的样子吓了一跳,立马掐灭了烟头好奇地问道:“你没事吧?被疯狗咬了是怎么着?”
王天成没有理会赵岩,而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精艺’……莫非又来了什么高人?”
“你小子到底怎么了?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成‘横路进二’了?”赵岩在对面急得差一点没跳起来。
“别吵!”王天成定了定神,莫有所思地说,“我在想另一件事……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们周总的意思是要和‘精艺’合作,他看重了‘精艺’的策略规划能力,而‘万和’恰恰是因为‘精艺’的幕后操盘,才在策划推广上占尽了先机,要是单从销售力上讲,我们绝对不输于他们。”
王天成沉吟了半晌,缓缓地说道:“可现在‘精艺’一直在服务‘万和’啊!广告业有个规矩,就是不能在同一时期,同时服务于两个同行业的竞争客户,更何况又是和‘万和’仅一街之隔的你们呢?”
赵岩也迟疑了一下,然后字斟句酌地说:“我分析周总可能是要来个釜底抽薪,彻底把‘精艺’撬过来,让他完全跟我们合作,从而在策略支持方面断了‘万和’的根。”
王天成叹了一口气:“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万和’在地产业纵横了这么多年,实力也是不容小视啊!”
赵岩皱着眉头说:“这一点我也知道,可周总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得执行啊!”
“那我建议,你就先跟‘精艺’接触一下,探听一下虚实再说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你先把他们负责人的电话告诉我,我明天一早就跟他们联系一下。”
王天成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在赵岩的办公桌上拿起笔,把一个名字和电话写在了一张便签上,撕下来递给赵岩:“你就和她联系吧!这是‘精艺’现在的客户经理。”
赵岩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惊讶中透着不可思议的语调问道:“叶小晶?!就是原来整天跟着你屁股后面乱转,和你形影不离的那个小丫头?她现在是客户经理?”
王天成心里一颤,可嘴上却淡淡地说:“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年头什么事儿没有啊!只要是人才,在哪儿不发光发热啊!是疖子就迟早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听你这话里头,怎么有股酸溜溜的味啊?”赵岩揶揄道,“你们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还没等赵岩的话说完,王天成就没好气地插了一句:“行了,有完没完了?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先撤了。”
赵岩一见他那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就强忍着把刚要说的另一番话咽了下去,而是换了一句:“别走啊!我马上给向东、建军他们打电话,咱们今天晚上聚一聚,哥儿几个都多长时间没见了?”
“要不咱改天吧!我刚回来,还没倒过时差来呢?”
“不就去了一趟祖国的西部吗?也没去美国西部,倒哪门子的时差啊?”赵岩一边说,一边拿起电话,“喂,是建军吧!告诉你一个特大的好消息,王天成这小子终于自投罗网撞到我的枪口上了……”
正当王天成哭笑不得之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那好嘞!不跟你说了,晚上六点,巴西烤肉……”赵岩放下电话,冲着门喊了一声,“请进!”
办公室的门轻轻地被推开了,王天成向门外望去,不由得目瞪口呆大惊失色,蓦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进来的那个人也一眼看见了王天成,她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王天成。她用手指着王天成,大声叫道:“怎么又是你……”
赵岩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呆了,过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指着他们俩:“淑鸿!天成!原来……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
(六)
一间装修别致充满异域风情的烤肉馆内,王天成、淑鸿,还有赵岩、张建军、徐向东正围坐在一张长方型的餐桌旁,待者拿着刚刚烤好的牛肉往他们各自面前的盘子里分着。
张建军正眉飞色舞,煞有介事地给赵岩上着营销课:“品牌就得拿钱砸,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高薪聘几个操盘的高手,再请些名人名星替你作秀,谁火就请谁。最好能让小布什在你们社区里安个家,然后让本拉登也搬进来,还就非让他们俩当邻居。品牌靠什么呀?靠的就是关注度!观注度上来了,买家跟着就来了。你砸进去多少钱,每平方米加个零直接就卖了,我还告你,有人谈团购立马儿就套现,要求按揭你都免谈,你要是感兴趣,明儿我们报上发一四连版,我保你还没开盘就售磬了……”
“张老师,您慢点说,快喝口水……”赵岩一边恭恭敬敬地给张建军倒了杯茶,一边抬起脑袋,眼睛望着天花板,下巴颌对着他说,“您是谁呀?您是苏东坡转世,文曲星下凡哪!用旷世奇才,文坛奇葩来形容那简直是骂您!您的才华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恰似黄河绝堤一发而不可收拾。雪芹耐庵尚输文采,贯中承恩倍逊风骚,一代巨匠关汉卿只识窦娥把冤叫。您采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可谓是华夏之瑰宝,民族之骄傲。治世之能人,盛世之英杰。您智则国智,您富则国富,您强则国强,您进步则国进步,您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您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地球的未来就全仰仗着您了!我特崇拜您,今后我就得这么看您了,您的形象太高大了——真是需仰视才见啊!”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别一口气没上来再憋个好歹的。”张建军大模大样地喝了一口茶,得意洋洋地说,“不就是一小小的‘万和美丽花园’吗?看把你们愁的!改天哥们儿给你们好好策划策划,准保让你们公司轻轻松松毫不费力一不留神就不知不觉地溜进‘世界500强’的队伍里了。”
“别改天了,我看就今天吧!正好有一句广告语,把我都憋了半个月了还没想出来呢?要不您帮我想想?”赵岩一边大口嚼着烤肉,一边用眼睛示意着张建军。
“成,哥们儿就让你们开开眼!”张建军大大咧咧地往椅背上一靠,“你们那个项目叫什么?噢……‘中侨新城’……”张建军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稍作思考,便摆出一副诗人的样子,缓缓地吟道:“日子缓缓,生活散散……”
还没等他说完,赵岩就摇了摇头打断道:“太深奥!”
张建军瞟了他一眼,又正了正身子,抑扬顿挫地颂道:“质朴的浪漫,自在的优雅……”
徐向东面无表情地插了一句:“太调侃!”
“小鬼,够淘气的!”张建军和颜悦色地看了一眼徐向东,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在一张餐巾纸上胡乱地写着什么。须臾,他拿起那张纸声情并茂地念道:“上帝创造了我之后,又把我的模具打碎……”
“太朦胧!”王天成不动声色地用餐巾纸抹了抹嘴。
张建军慈眉善目地笑着指了指王天成,然后又站起身掷地有声地读道:“用国际的视野造城……”
淑鸿微笑地看着他,平静地说了一句:“太没力度!”
张建军也微笑着和淑鸿对视了一下,然后又拉长了声音:“在水边,一切超然……”
“山药蛋派的——太土!”赵岩、徐向东,还有王天成异口同声地起哄。
张建军的脸迅速涨得通红,他奋然把刚才自己写广告语的那张餐巾纸撕得粉碎,看着他们仨大声喊道:“没你们这么折磨人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淑鸿看着他们四个牛鬼蛇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早就笑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就在大伙开怀畅饮期间,淑鸿曾几次频频起身离席去接一个的电话。王天成一直在暗中留意着淑鸿,虽然他无法知道来电的内容,但他可以判断,这几个电话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而这又让王天成不免心生疑惑:这个一直在给淑鸿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呢?不就是接一个电话吗?为什么不能在座位上接,难道对大家有什么避讳吗……
淑鸿这次接完电话又回到了座位上,她把头伏到王天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天成,我家里有点事,我想先回去。”
王天成看了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一刻,便点点头说:“那好,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还没等王天成表态,淑鸿便异常诚恳地对在座的众人说,“今天我特别高兴能够认识大家,可是非常抱歉,我家里有点事,就不能陪大家了,改天一定请大家好好Happy!”
那小哥儿几个还没来得及表态,王天成便急忙站起身说了一句:“今天就先这么着,哪天我跟淑鸿一起请大伙!”然后,就一把拉过淑鸿匆匆奔出了出去。
“你真不用送我,赶快回去陪赵岩他们吧!人家是给你接风你不在不好。”酒店门口,淑鸿正在劝着要送自己回家的王天成。
“这黑灯瞎火的,让你一个人走我能放心吗?”王天成死气白咧地缠着淑鸿,一副混在街头的小痞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
淑鸿微笑着,半真半假地哄道:“乖,别闹了,听话!一会儿有人来接我,你快回去吧!”
听淑鸿这么一说,王天成的心不由得一紧,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还能有谁来接她?她难道真的是回家吗?她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事……
忽然,一辆银灰色的“奔驰S600”在离他和淑鸿不远的地方稳稳地停了下来,淑鸿抬头看了一眼那辆车,然后依依不舍地看着王天成的眼睛说:“我先回去了,到时电话联系……”
初夏的夜风轻轻地吹动着树枝,发出一种仿佛来自天籁的和谐之音。月光像水一样洒在淑鸿的脸上,让她那原本就清秀端庄的容貌更加清新可人。
王天成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淑鸿的眼睛,在这样的季节和这样的氛围中,他不由冲口而出:“我会想你的……”
淑鸿缓缓垂下双眼,看着自己的脚尖……
稍顷,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王天成:“我也会想你的……”
王天成狡黠地笑道:“偶而还是经常啊?”
“那要看你是偶尔还是经常了……”淑鸿像一只燕子一样飞到那辆车的后门旁,向王天成做出个打电话的手势,大声喊道,“记得给我打电话……”
车子缓缓地发动了,王天成目送着淑鸿一直在视线中消失。他又在原地发了一会愣,然后又转身回到了餐厅。在这一刻,他的心就像一锅粥一样,乱得一塌糊涂。他发现,淑鸿的身上既有一种大家闺秀般的雍容气质,还有着一种单纯亲和的朴实力量,这一点早已深深地打动了王天成。他觉得,在淑鸿面前,他更像个可以无话不说,无所不为的孩子,仿佛是透明的。
“哟!行啊哥们儿!身边的美女跟走马灯似的,我看你最近是情场得意得很啊!”徐向东朝回到座位上的王天成打着哈哈,“你原来那个千娇百媚的女徒弟呢?”
王天成心里一震,可嘴上却说:“别乱喊反动口号,人家是赵岩的同事,我们也是碰巧认识的。”
赵岩喝了口酒,也在边上说:“说真的天成,我能看得出来,淑鸿挺喜欢你的。”
“是吗?”王天成故作若无其事状,把眼睛一瞪,“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瞎子都能看出来,你没注意她看你那眼神,就跟你那个女徒弟一样!”徐向东在一旁继续高谈阔论着。
“你别再跟我提叶小晶,谁要是再提我跟谁急!”王天成急赤白脸地突然吼了一嗓子。
他这一喊,把那哥儿仨吓了一跳,大伙都齐唰唰地把目光转向了他。
王天成一愣,不免也觉得有些失态。他忙举起酒杯向他们扬了扬,努力地在那张阴沉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喝酒,喝酒……”
“喝酒,喝酒……”众人也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木讷地跟着王天成举起酒杯。
“叶小晶……我怎么也会突然想到她呢?”王天成在放下酒杯的一瞬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叶小晶那娇艳如花的面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想到叶小晶,那个感情与职场上的“无间行者”。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预知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想起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叶小晶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个居高临下,谆谆善解的大哥哥,是崇高的,是让人仰视的。在叶小晶的眼里,他几乎就是年轻有为,才华横溢的代名词,他似乎喜欢别人的崇拜,尤其是像叶小晶那样漂亮女孩儿的崇拜——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
(七)
自从《职场赢家》火了之后,徐向东在台里日渐受宠,影响力也与日剧增。再加之他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处世手段,在这年夏天到来之时,他的地位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先是从栏目组调入了总编室,紧接着,竟然在晋升森严的壁垒中,来了个漂亮的“三级跳”,从一个普通的节目制作人一跃升为总编室副主任。一石激起千层浪,闻者莫不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褒扬者有之,赞许者有之,不屑者有之,红眼者有之,骂娘者有之,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久久不能平静。就连徐向东自己也倍感惊讶,因为他作梦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先是百般推辞,说自己还年轻、经验不足,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嘛?领导支持鼓励,摆事实讲道理,谁没年轻过,经验不是一生下来就有的,只要你肯尝试,由我们给你做坚实的后盾,你就大胆的往前走吧!徐向东一看这招不行,就又换了一招,说自己喜欢搞业务,自由惯了——不愿意被别人管,也不想天天管着别人。领导就是领导,一句话:“工作需要,你要服从组织安排。”就让他立马哑口无言,就地立正了。
没多久,台里给他配了一辆七成新的“帕萨特”,在从办公室主任手里接过车钥匙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真的有了一种功成名就的感觉。
他开着车,始终保持着70迈的速度,神情惬意地驰骋在四环路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像放电影一样,闪回着不少曾经半真半假交往过的那些女子的面容。最后,竟然定格在叶小晶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含着笑,像一潭碧水——纯净、幽深。
弗兰克正兴致勃勃地对坐在对面的叶小晶说:“今天上午我和‘中侨地产’的周宏伟,还有他们那个姓赵的企划部经理沟通过了,我的意思是可以和他们合作。”
“那……‘万和’那边怎么办?和他们解约?”叶小晶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做咱们这行,是没办法同时服务两个同行业竞争客户的。”
“你做广告的时间太短,做我们这行还需要运用平衡之道。”弗兰克高深莫测,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我测算过,如果好的话,‘万和’一年能给公司带来上百万的收入,这个熊掌当然不能放弃,如果冒然中止同他们的合作,总部自然会追究其中的原因,就算是‘中侨’和我们签约了,我们自己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的。所以,要继续同‘万和’合作,用来保持‘精艺’现有的业绩,让总部那帮傻瓜放心地睡大觉。‘中侨’这条大鱼我们自然也不能放过,我要让‘中侨’为我们自己创造财富。因此,我们要做到‘鱼与熊掌兼得’。”
叶小晶面带疑惑地看着弗兰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弗兰克意味深长地缓缓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启动我们自己的广告公司,然后用这个公司来同‘中侨’合作。这样可以一举两得,一来‘中侨’所产生的全部利润就都能顺利揣进我们自己的腰包;二来‘万和’也不会轻易知道是谁在替‘中侨’操盘。”
“可‘中侨’是奔着‘精艺’这块牌子来得呀?”
“‘精艺’也好,新公司新罢,说白了‘中侨’其实是奔着我给‘万和’策划的那些广告活动来的。只要我来做幕后,我相信周宏伟是会同意的。”弗兰克深思熟虑自言自语地念道,“况且,从‘万和’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势来看,他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
叶小晶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叶小晶一个人在仲夏夜的街道上踽踽独行。
弗兰克对离婚的事始终绝口不提,她愈发地觉得弗兰克是在利用她,他只不过想玩玩而已。她真的很后悔听从了弗兰克的安排,可后悔又能怎么样呢?她想离开“精艺”,离开弗兰克,离开这座让她伤心欲绝的城市,可她还想再次见到王天成……
可见到王天成之后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他……
她伫足仰望,那高高耸立的“国贸大厦”在夜空中纹丝不动地沉默着,似乎在凝视着徜徉在人世间的每一个生灵。
天空中,繁星闪闪没有一丝云彩,那带着一丝潮湿气息的风吹在她的脸上,轻柔得宛若情人的手。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想把那一腔愁绪倾吐殆尽。不知为什么,她这时特别特别地想吸烟……
叶小晶的身后缓缓地停下了一辆绛紫色的“帕萨特”,车窗慢慢地落下,徐向东探出头来,望着叶小晶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车门径直向叶小晶走去。
“嗨!一个人在这干嘛呢?”徐向东轻轻拍了一下叶小晶的肩膀。
叶小晶先是哆嗦了一下,转过头来一看是他,遂笑了笑:“这么巧!是你呀?”
“我离老远一看就是你,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瞎转悠什么呀?”徐向东打破砂锅问道底,“有什么事儿可千万别想不开,要相信组织相信党。”
叶小晶用手轻轻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撇了撇嘴:“我一个人在这练气功、练瑜珈成吗?”
“那你这境界可真够高的,教教我成吗?我现在特想学点什么?”
“不跟你开玩笑了,有烟吗?”叶小晶复又把目光望向了远方。
“有,有……”徐向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边点头不迭地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叶小晶。
风越刮越大,徐向东几次建议回车里坐着聊。可叶小晶却坚持在外面,她说风能使人冷静,能使人的头脑更清醒。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徐向东愈发觉得叶小晶今天的举动很奇怪,所以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小晶很优雅地吸了一口烟,淡淡地说:“没什么。”
徐向东把看着她的目光转向了前方,轻轻地说道:“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叶小晶也望向了远处,轻描淡写地说:“是吗?”
“你变得更成熟了,或者说是更让人捉摸不透了。”徐向东又把目光望向了她。
叶小晶迎着风,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她抬起手轻轻地理了理额角的发丝,自言自语地说:“或许这就是女人吧!”
徐向东的目光中似乎露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神色,他的目光慢慢从叶小晶的脸上移开,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远处,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
“最近,有……有我师父的消息吗?”叶小晶首先打破了沉默。
徐向东看了一眼叶小晶,粲然一笑:“你是说天成吧!他挺好的,刚从外地回来,前一段我们还聚了一次呢!”
叶小晶赧然一笑,继续问道:“噢……那你知道他最近忙什么呢?”
“最近没怎么联系,”徐向东忍不住突然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
叶小晶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脸蓦然间苍白了许多。风有些冷了,她并没有回答徐向东,而是立起了衣领,楚楚动人地说:“天太晚了,我想回家。”
夜色深沉,天空中忽然又涌来一大片厚厚的云层,气势汹汹地向那一轮弯月涌去,顷刻间,把它严严实实地一口吞没。皎洁如银的月色瞬间暗淡无光,漆黑如墨。
徐向东把车停在了叶小晶家的楼下。这是弗兰克给她租的一套二居室,是一栋有些偏僻的老式住宅。
“再见!”叶小晶挤出一丝笑容,扶着车门弓着身子对车内的徐向东道别,然后便回身向楼梯口走去。
徐向东也报以同样的微笑。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坏了,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叶小晶就像一个盲人一样,只得手脚并用,努力地探寻着上楼的道路。
突然,一束强烈的光线直射进楼道内,把一切都照得亮如白昼。她回头望去,是徐向东打开了远光灯帮她照亮了前行的道路。叶小晶在灯光的照耀下笑了,她朝着光源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像一只小燕子似的轻快地飞上了楼。
看着叶小晶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徐向东关掉车灯,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默默地发呆。轿车的音响里,传来了一首婉转悠扬的歌声:
“这一次,连我自己都说我毫不悔意,
爱上你,终于我发现我还有勇气,
为你,我觉得遗憾的是我不够自信,
不了解你说那一些话的用意,
几乎是所有时间在想你,
快乐之后是压抑,
有没有过这样的呼吸,
幸福啊,只要一个眼神的交集,
我们拥抱着自己,我们渴望着相遇,
fly away 当我不顾一切无止尽追寻,
是你的人,是你的心,日日夜夜陪我在这里……”
上了楼,叶小晶从包里好不容易翻出了钥匙,象往常一样去开门。
突然,她的手一哆嗦,钥匙“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不由一愣,急忙摸索着捡起了钥匙,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插入了锁孔内,正当她准备转动的时候,猛然觉得手又是一麻,仿佛在刹那间右手竟然失去了力气。
“真见鬼!”叶小晶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真得好好休息休息了,这几天的睡眠实在太糟糕了,要不怎么会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她重又吸了口气,紧紧地握住了钥匙用力一拧,房门应声而开。
她进了屋,靠在门上稍稍平复了一下烦乱的心绪,然后打开客厅的灯,换上了自己的拖鞋,疲惫不堪地走进了卧室。
她感觉头有点痛,还伴随着一种昏昏欲睡的眩晕,她想自己大概是感冒了,便强打着精神从抽屉里翻出一盒阿斯匹林,倒出一片放在嘴里,费力地吞咽了下去,然后表情痛苦地一头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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